納揚・昌達 (Nayan Chanda)著,劉波譯,《全球化的故事:商人、傳教士、探險家與戰士如何形塑今日世界》,臺北:八旗文化,2016。
「每個人都是混血兒。」
「全球旅行改變了人類的外貌,但在基因上我們基本沒有差別。」
「傳教活動的背後,是一種對人類處境做出普世關懷的精神,這種精神後來也為世俗組織所吸收。宣導環保和人權的人士把幫助全人類當成自己的工作信念,使我們的世界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這是耶魯全球在線(YaleGlobal Online)的總編輯納揚・昌達(Nayan Chanda,港譯錢安達)在努力為全球化正名。全球化有許多迷人的方面,其中最令人感動的恐怕就是昌達所篤信和宣揚的這種共同精神和普世關懷。
在《全球化的故事:商人、傳教士、探險家與戰士如何形塑今日世界》(Bound Together: How Traders, Preachers, Adventures and Warriors Shaped Globalization)一書中,他從歷史角度講述不同種族和國家的命運如何從文明之初就同宗同源地交織在一起。譬如爪哇有佛塔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為什麼誕生於印度的佛教會傳播到印尼?為什麼亞洲會有番茄和馬鈴薯這些源自美洲的作物?身爲印度裔,他也關心亞洲在全球史中的地位。

昌達之所以做如此努力,也是為了回應今天全球化所蒙上的消極意義,包括血汗工廠、不公平貿易、文化霸權等等。全球化這個詞本身甚至被另一個更赤裸裸的概念「外包」所替代。
我們都知道「為一個蘋果手機而死」的故事,譬如社會學家 Jenny Chan、Ngai Pun和 Mark Selden 在 Dying for an iPhone: Apple, Foxconn and the Lives of Chinese Migrant Workers(Lanham, MD: Rowman & Littlefield)中通過田野調查告訴我們,負責製造和生產蘋果手機的工人們需要每天一一透過臉部掃描器、刷卡;對於蘋果首席執行官提姆・庫克(Tim Cook)來說,關於工人加班過度的批評是對他擔任首席運營官期間打造的全球供應鏈的直接挑戰。據報導,蘋果曾在 2013 年派遣醫學專家調查和碩聯合員工死亡事件,發現一名 15 歲員工的死因是腦炎,其他員工死亡原因則沒有披露。
儘管蘋果聲稱和碩聯合員工的死亡原因並不與工作環境存在聯繫,但在今天的全球訊息時代,我們其實都知道在自己便捷生活的背後,可能是全球性的不公正和另外一些人的掙扎。與此同時,難民危機、極端主義和能源爭奪戰的興起,讓國家和個體都對外來者和他者懷有敵對,使得「全球化」所標榜的世界聯繫成為諷刺。
正因為這些原因,昌達希望展現一個積極的、人性化的全球化概念。他希望讓我們看到全球化不僅僅是今天的國際貿易和文化經濟霸權,而是一個更遠古、更漫長的歷史過程。
全球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經濟學家傾向於認爲這是一場由跨國企業和跨國金融開始的運動。歷史學家和社會學家則採取對全球化的文化定義,關注人類經驗,認爲所謂全球化是在物資和想法急速流轉中的日常生活的體驗,譬如全球文化的標準化。從歷史來看,德國人馬丁・倍海姆(Martin Behaim 1459-1507)在 1492 年製作了世界上第一座地球儀,今天在耶魯圖書館的七樓就可以看到一枚複製品。1519 年,麥哲倫(Ferdinand Magellan 1480-1521)首次使用地球儀出航,實踐了地理上的全球概念。
但誠如昌達所強調的,已知人居世界(oikumene)的聯繫在人類歷史的最初就已經開始了,且從未停止過。昌達認爲全球化不過是人類爲了更好的生活而遷徙,一直用不同的方式延續至今,而其中最有力的媒介,是商人、傳教士、探險家和戰士這幾種人,他們的身份也經常相互重叠,譬如帝國統治者和戰士在昌達看來也可以是帶著普世理念在散播著權力和榮耀。這些人不僅傳遞了科技、商品和思想,也傳遞了一種將世界更緊密聯繫、看作一個整體的意識。這也是全球化理論大師羅蘭・羅伯森(Roland Robertson)的觀念。

昌達也認為,這種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而四處遷徙的人類歷史中,有一些始終不變的驅動力,它們在不同時期被冠以不同的名字,比如環保人士和人權鬥士就是傳教士的繼承人,帶著相似的普世價值和理念遊走四方。
在昌達的敘述中,我們的非洲祖先為了農業發展來到不同地區生活,改變了面孔和形象,發明了不同的語言和文化。商人、傳教士、探險家和戰士從東地中海、印度、中國等發展出都市文明的地區出現,塑造全球化時代的最初形態。從駱駝背上的貿易到今天的電子商貿,全球貿易一直存在著。今天的日常用品,棉花、咖啡、辣椒都是眾所周知的全球化的代言人。
人類學家白馥蘭(Francesca Bray)所編的《稻米:全球網絡和新史學》(Rice: Global Networks and New Histories 2015)也追溯了類似的全球脈絡,昌達在《全球化的故事》中也提到,與東南亞和朝鮮人有相同基因標記的農業移民遷徙到日本,帶去了稻米的耕作方式,又成為日本的身份象徵。
昌達的觀點並不新鮮,論述也流於簡單的鋪陳。我們當然需要不斷提醒自己對人類共同歷史、共同起源和共同命運的認識;就像昌達所說的,我們必須接受世界人類福禍相連,休戚與共這一現實,同時接受有史以來人類就享有共同命運和受益世界的恩賜的歷史事實,而不是狹隘思考,帶著根植於民族主義的態度觀察世界,儘管經濟整合和文化全球化已經超越了我們內心的全球框架。
但人類永遠帶著不安和恐懼,儘管我們不願意看到世界又陷入隔絕你我的黑暗時期,但依然要面對在這些美好的願景之外,全球資源有限的現實問題,而這也是人類征戰和遷徙的原因。
昌達的《全球化的故事》不失爲一本及時的大衆讀物。儘管意識到不同種族和國家幾千年來的命運相連並不能化解當下的仇恨和爭奪,但「啊!原來你曾經也在這裡」這樣的認識,也許可以在我們面對他人尤其是異己時多些溫柔。
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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